湯銘哲東海大學校長就職賀詞
對博雅敎育的一點淺見


馮達旋
國立清華大學資深副校長
2013/2/1

原來「博雅」不止是行動, 不止是課程, 不止是學習過程。 最重要的它是一種「心靈的思維」。 這種思維會一輩子陪伴著你 ! 我膽敢說全美國幾百所的博雅學院, 都是以「心靈的思維」作為博雅教育的目標 !

湯銘哲校長, 葉芳柏代理校長, 各位東海大學校董, 各位嘉賓, 各位老師, 各位同學, 早安, 大家好。

今天與會嘉賓如雲, 很多人的成就遠超過我, 也有許多人對東海大學的認識與貢獻遠大於我 ! 我被賦予這麼大的榮耀, 站在這裡跟各位說幾句話, 真的 有點不好意思。 不過既然湯校長這麼看得起我, 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吧 !

我還記得, 去年當東海大學的校長遴選委員會在全國公開宣佈貴校校長職位空缺時, 我曾對自己說:「我這五年在台灣所認識的人當中, 要比銘哲更適合當東海 校長的人, 可真不容易找到呀 ! 」沒想到, 在今天這個場合中, 我非常高興我個人的想法竟然與遴選委員會起了共嗚。

前天晩上, 我在牀上翻來覆去, 想來想去我該說些什麼話才不會令今天諸位感到浪費了您們寶貴時間。 早上起來時, 我上網打開東海大學的網頁, 希望從 中能找到一些靈感。 我一打開就看到「東大頭條新聞」關於「博雅書院領導與創意講堂」。 看到博雅書院這四個字, 我立刻想到銘哲常提到並在成大擔任教務長時全 力在大學內推動博雅觀念。

兩星期前, 這還是銘哲兄請我今天來獻醜之前, 我在清華邀請了東海大學的前校長─程海東兄與東海大學的一位重量級校友─劉全生兄吃飯。 全生兄是我們物理學 的前輩, 不是因為他年紀大, 而是他成名得早 ! 吃飯時, 他倆就不停對我灌輸「博雅」教育的重要性。 我聽來聽去聽不懂。 最後我儍兮兮的問他倆, 「博雅」 翻成英文是什麼「玩意兒」? 他們兩位毫不猶豫且不約而同的回答說:「那就是美國的大學所推動的
Liberal Arts Education!

那天早上, 我再次在網頁上看到「博雅」這兩個字映入我的眼簾時, 我就聯想到海東兄與全生兄的話, 我忽然了解我為什麼今天會有機會到東海大學來講幾句話 。

四十多年前, 我以一個十八歲的「懵懂」小子到了美國新澤西州麥迪遜
(Madison)巿的一所當時對亞洲說來不能說是知名的Drew大 學去上學。 我去的一個重要考量是該校是唯一給了我獎學金的學校, 同時也允許我在學校的餐廳的廚房洗碗, 賺點生活費。 說老實話, 當我首次踏入到那如 花園一般的校園時, 我並沒有激動的感覺。 我甚至可說是心頭一沉。

Drew大學就是普遍在美國所謂的
Liberal Arts College ,用今天的語言, 它就是所謂博雅學院。 它與東海大學的博雅書院唯一不同之處就是整個大學內百分之八十就是博雅的本部(undergraduate)。 它被稱為大學(university)的 原因是它還有一個神學院(seminary)與 一個研究院(graduate school)。 研究院內的碩士與博士課程也主要是以神學為主的。 當時大學部只有不到一千個學生, 神學與研究院的研究生不到兩百人。 今天該校總數也只有2500人 左右。 這種所謂的「大學」規模, 真令一個剛來自幾乎是第三世界的新加坡, 到了第一世界的美國, 恨不得能夠立刻吞下最先進物理知識的我, 真有「大 失所望」的感覺。

在那個年代不少來自香港的青年學子都是到這一類型的大學求學。 很多日後成為社會的中堅份子。 例如1998年 物理諾貝爾獎得主崔琦博士(奥古斯塔納學院Augustana College) 與香港科技大學的創辦人吳家瑋 博士(喬治城學院Georgetown College) 都是在類似學院畢業的。 台灣的學子因為當時有種種原因, 其中一個是兵役要求, 鮮少有機會到這一類的美國大學去求學。 所以今天在台灣對這一類型的大學的 認識是有限的。

另外, 我在新加坡唸中學時, 因為很早就被分進「理科班」, 所以當要選課時, 我就興致勃勃地認為我要修「大一化學」、大二程度的「力學」與「熱力學 」(因為我自以為我已經學完大一的物理), 還有「高等微積分」(因為我自以為我對大一的微積分已經有一定的熟悉了)等等的課程。 文科方面, 了不起就是唸 唸英文, 補補我語言的不足。 我記得當我選課時, 工作人員立刻問我, 「你和你的指導老師(advisor)談 過你的課程嗎?」我當時為之一楞。 這位工作人員很耐心的告訴我我的指導老師是物理系的系主任, John Ollom博 士。

大家別以為Drew大 學的物理系是好像今天東海或清華的物理系, 有幾十位教授。 當時這個物理系只有一位系主任, 一位技術員與三位「半職」(half-time)的 教授。

當我把我要選的課告訴
Ollom博士時, 他的回答今天仍舊是我的座右銘, 也是我對「博雅」多年來所下的定義。 他用溫文儒雅的語氣對我說:「 大概在新加坡時, 你的老師一定是把你訓練 成為一位解習題的機器, 那很好, 但是我希望在Drew大學學物理的時候, 當你面臨那些非常困難的牛頓力學、電磁學題目時, 我們可以一起來問問牛頓和馬克斯偉(Maxwell)是 怎麼會想到自然界是這麼奧妙的, 那不是更有趣嗎 ! 你還年輕, 不急 ! 還有, 你大概不知道我們神學院內有一位哲學大師。 他的名字是Reinhold Niebuhr。 別趕著去修這麼多理科的課。 騰些時間去聽聽Niebuhr的 演講, 把你的思維帶到你從來沒去過的地方。 最後, 你每天花點時間到大學的圖書館去讀紐約時報的社論。 除了讀這些社論如何分析美國或世界的一些大事情以 外, 更要留意它們是怎麼用英文來表達作者所要傳播的觀念 ! 」

我後來才知道我這個導師
Ollom先 生是來自美國非常窮的西維珍尼亞州的「臥虎藏龍」。 他的父母都是窮人。 他的博士學位是在哈佛大學跟隨諾貝爾獎得主, 也是有現代磁學之父之稱的John van Vleck 指導下完成的。 二戰時, 他還參加了在新墨西哥州洛莎羅幕發展核武器的工作。 他除了全心全意在Drew大 學教書, 他還到鄰近城巿Murray Hill舉 世聞名的貝爾實驗室(Bell Laboratories)做

他世界聞名的磁材料研究。 也因為他個人在貝爾實驗室有很好的人脈, 那三位「半職」的物理教授都是「看Ollom博 士面子」來自貝爾實驗室的頂尖科學家 ! 這些教授都是下班後到大學來上課, 所以我的四年的物理課大多是晚飯後上的。 我以後才了解到有這樣高水平的老師, 在美國各州的博雅學院裡可說是比比皆是。

女仕們, 先生們, 那四年在
Drew大 學的確深深的影響了我一生。 我的四年「博雅」教育就是在Ollom博 士給我的座右銘的基礎之下完成的。 那四年裡, 我唸的每一門課, 無論是宗教學或者是哲學或者是量子力學, 以及包括以後我一生每次我聽一場演講, 每次我讀一篇社論, 每次我看一本書, 每次我寫一篇文章, 每次我進行一次演講, 包括這次, 我敢說都是在「博雅」(Liberal Arts) 薰陶之下完成的。 當我唸完四年大學 後, 我才真正了解到什麼是「博雅」。

原來「博雅」不止是行動, 不止是課程, 不止是學習過程。 最重要的它是一種「心靈的思維」。 這種思維會一輩子陪伴著你 ! 我膽敢說全美國幾百所的博雅 學院, 都是以「心靈的思維」作為博雅教育的目標 !

今天, 因為全球的經濟、政治及文化的轉變, 台灣高等教育的宗旨與運行方式都是被社會質問與挑戰。 可以說它是站在一個十字路口。 雖然現在有許多聲音要求 教育把博雅從旁門變主流, 但是台灣今天教育界領導沒有我前面提到的親身的經驗, 要滿足此要求有相當程度的困難。

是不是所有台灣的大學都應該以此模式辦學?其實那倒未必。 在美國的幾千所的大學內, 在五花八門的形式中, 這只是一種模式而已。 但是從它們數百年來所培育出的學生對社會與國家的影響就可以看得出它們的存在的確對美國的高等教育, 甚至對美國的社會起了一種不容忽視又正面的巨大影響。 這一類型的大學絶對是在美國的高等教育中主要的一環, 甚至說它是主流之一, 也是一點也不誇張的 !

今天, 我感覺到這種「心靈的思維」的博雅教育在台灣可說最多是初步的, 或者是缺乏的。 這也是為什麼我感到激動當我看到東海大學六十多年前建校的宗旨, 就是在台灣樹立「心靈的思維」的博雅教育。 毫無疑問, 就是在東海大學優秀的博雅環境之下才能培養出如杜維明及劉全生這些各行各業大師級人物。

當我聽到湯銘哲校長公開宣佈他對博雅教育有無上的熱誠, 我感到這的確是東海大學一個「分水嶺」時刻。我深信在湯校長的領導之下, 東海大學的博雅教育,以「心靈的思維」, 佩合上現代正在如火如荼發展的亞洲文化為主導, 將不止可以在台灣領先, 它可以成為21世紀全亞洲, 甚至全球高等教育的借鑑。

湯校長﹐恭喜啊﹗ 任重而道遠啊﹗

Da Hsuan Feng
Senior Vice President, Global Strategy, Planning and Evaluation
National Tsing Hua University
a member of the University System of Taiwan

資深副校長 馮達旋 教授
(全球策略與企劃研考)
國立清華大學